第七十四章
大雪過後，期末考隨即緊逼而來， 所有人開始了緊張的備考期， 夏啾啾也不例外，在這樣緊張的氣氛下， 她和顧嵐的話一直沒有太多， 倒也不顯得尷尬。
考試倒計時前一周， 夏啾啾和楊薇踏著寒風， 用圍巾圍住半邊臉，從教學樓小跑著趕到夏啾啾家車裡。
楊薇一貫是自己騎自行車回去， 等到冬天的時候因為過於寒冷，會跟著宋哲一起坐宋家的車回去。但現在和宋哲冷戰， 夏啾啾便讓楊薇跟著自己， 每天繞路將楊薇送到宋家， 之後再回家裡。
兩人上車後， 楊薇舒了口氣，搓著手道：“冷死了，明天我一定要帶個熱水袋。”
夏啾啾身體比楊薇好一些，倒也沒覺得特別冷，她將圍巾接下來， 嘟囔著道：“你這週末更新的腳本要給我了啊，不然我來不及畫了。”
發生那件事後， 顧嵐沒有陪著他們繼續畫下去， 合同也沒簽下來。隨後沈隨離開了， 微博上的更新也就剩下了楊薇和夏啾啾兩人支撐。於是楊薇出腳本， 夏啾啾畫圖。
一開始有讀者抱怨，說畫畫品質下降，以前顧嵐是主筆，她也就是跟著顧嵐畫，現在顧嵐沒有畫了，對比畫畫十幾年的顧嵐，夏啾啾自然是追隨不上的。
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第一天晚上，夏啾啾一晚上沒睡，反復思索自己到底怎麼樣才畫得更好，甚至有時候就在想，要不不畫了。
但第二天早上登錄，就看見那個叫做“大王叫我來巡山”的ID舌戰群雄，在微博下替她分離爭辯。
溫暖湧上她，看著那些催更溫暖的言語，夏啾啾大清早抹了眼淚，又決定繼續幹。
這麼堅持下來，她畫畫水準增長得飛快，大家罵的也漸漸少了。
每週的更新仿佛是一種習慣，學習會覺得累，但更新不會。
她和楊薇說完，楊薇沉默著沒說話。好久後，她有些猶豫開口：“那個，我得備考了……”
夏啾啾愣了愣，隨後反應過來，點點頭道：“哦對，你要備考。應該的，那假期我們再恢復更新嗎？”
楊薇沒有回答她，過了一會兒，楊薇躊躇著開口：“要不……算了吧。”
“嗯？”
夏啾啾抬起頭來，有那麼幾分遲鈍。
楊薇低著頭，似乎是背叛了組織一般，艱難道：“那時候也是賭氣，我還是要好好讀書的。理智想想，人總要自控才對。”
“嗯……”
夏啾啾低著頭，楊薇的話挑不出什麼錯處，可她就覺得自己心裡悶悶的。
楊薇抬頭看了她一眼，慢慢道：“你要想畫，就繼續畫。你不想畫了，也沒什麼的。”
“反正，”她笑著安慰她：“你爸媽也不在意。”
夏啾啾微微一愣，她看著楊薇，驟然想起上輩子那些人來。
考完試以後，他們要說：“你考多少分無所謂來，反正你爸媽不在意。”
參加什麼比賽的時候，他們要說：“你拿不拿獎無所謂啦，反正你爸媽不在意。”
學所有的東西，都是她想學，爸媽傾盡全力送過去，不想學了，就直接回家。
她上輩子，隨心所欲，從來沒吃過苦，從來沒操過心。因為她爸媽不在意，所以她什麼都不用做。
可是……
“我在意啊。”
她忍不住出口。
她讀書、她奮鬥、她努力，從來不是為了別人，為什麼別人不在意，她就可以不做了呢？
楊薇看著她，似乎有些不理解。
楊薇的大半生都在爭取別人的目光，她成績好、她儀態優雅，甚至於她刻意對著鏡子練出來的笑容，都是為了討好父母，討好宋家。
學習對於她的意義，與江淮安截然不同。
江淮安學習的時候，能什麼都忘記，全身心投入，廢寢忘食不分晝夜。但楊薇會困、會走神、會覺得壓抑。
楊薇是逼著自己前行，因為她沒有退路。所以對於身邊到處都是退路的夏啾啾說出那句“我在意”的時候，她是全然不懂，有些人的努力，只是為了想要閃閃發光的自己。
車停在了宋家的門口，楊薇點了點頭，敷衍道：“那你加油，不管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她說的是真話，對於朋友的決定，她從不會以正確或者錯誤的價值評斷來否定。
說完之後，楊薇下了車。車門關上，夏啾啾就將頭靠在了車窗上，閉上眼睛。
有時候她會覺得，哪怕她多活了很多年，可卻還是不如楊薇這樣的人的十幾年。至少楊薇和顧嵐，都比她要冷靜理智很多。
她們能在關鍵問題上從容抉擇，知道什麼東西重要不重要，而她只會想一個孩子一樣，喜歡什麼，就做什麼。
想畫畫，就控制不住衝動，一定要畫完了，才能靜下心來學習。
現在所有人都走了，就留下她一個人繼續支撐漫畫，她忍不住想，要不自己也放棄好了。
反正，也就剩下她一個人了。
這樣的念頭湧現上來，夏啾啾整個人都懨懨的。
回到家裡時，夏天眷正趴在茶几，一面做題，一面看電視。聽見夏啾啾進門的聲音，頭也不抬道：“姐你回來啦？”
夏天眷一貫喜歡跟著夏啾啾。夏啾啾認真學習的勁頭感染全家，她都開始學習了，夏元寶和何琳琳絕不會放過夏天眷。
夏家一貫政策——兒子一定要比女兒苦一點。
於是夏元寶就壓著夏天眷學習，一開始夏天眷還不太樂意，但是看著夏啾啾努力的模樣，他也不由自主被感染。
他一個男子漢，總不能比他姐還差啊。
他低頭做著題，夏啾啾無精打采應了一聲。夏天眷立刻意識到夏啾啾情緒不對，抬起頭來看她，發現夏啾啾整張臉上寫著“不開心”，他立刻放下筆，站起身來追了上去：“姐你怎麼了啊？”
夏啾啾搖了搖頭，沒說話。夏天眷像只小狗一樣追著夏啾啾進了房間，夏啾啾將書包卸下，脫下圍巾和外套放在衣帽架上。夏天眷在旁邊沙發上半趴著，抱起沙發上的小狗□□：“姐，誰招惹你了？”
“沒事兒。”
夏啾啾有氣無力：“你別煩我。”
“到底怎麼回事兒啊？”夏天眷巴巴看著她：“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就分享一下，讓我開心開心唄？”
聽到這話，夏啾啾抬眼：“找死？”
夏天眷看出夏啾啾眼裡的威脅，趕緊抬手，在自己嘴上做了一個拉拉鍊的動作。
夏啾啾抬手指著門：“趕緊出去。”
夏天眷眼珠子轉了轉，想了想道：“要我出去行，你別後悔啊。”
“我有什麼後悔的？”夏啾啾‘哼’了一聲，抓起旁邊的枕頭：“趕緊出去。”
“嘖，”夏天眷站起來：“亞洲人氣偶像夏天王的安慰都不要，你怕是瞎了眼！”
話剛說完，夏啾啾就把枕頭和玩偶一個接一個撿著砸過去。夏天眷見夏啾啾真來了氣，躲閃著跳出去，“砰”一下關上了門。
等關上門後，夏天眷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拿出手機，沖著裡面道：“行，你把我趕出來，你肯定會後悔的！你等著！”
夏啾啾在裡面聽著夏天眷放豪言壯語，木然打開了零食袋。
她從來知道夏天眷戲多，根本沒放在心上。
而夏天眷拿著手機，迅速撥打了江淮安的電話。江淮安正在做題，突然看到了夏天眷的來電，不免有些奇怪。
夏天眷的電話是之前一起吃飯時候存的，他本來以為就意思意思，沒想到還真的有接通這一天？
他接通之後，就聽見夏天眷在裡面憂愁的聲音：“江哥，你快勸勸我姐吧。”
“怎麼了？”
江淮安皺起眉頭，聽見夏天眷語調裡帶了幾分無奈：“她太想你了，想得茶不思飯不想，她想你現在出現在我們家不遠處那顆大樹上給她彈琴，驅逐她心裡的霧霾和冰冷……”
江淮安：“……”
夏啾啾這個弟弟戲真的多得沒法看了。
江淮安默默聽完夏天眷提出一大堆無理要求，比如什麼要彈“今天你要嫁給我”，還要邊彈邊唱，最後能在樹上來個倒空翻更好……
他聽完夏天眷提要求後，溫和道：“好，我現在出發，二十分鐘後大概就到了，麻煩你到時候到院子裡等著我，我不在樹上唱，我直接翻進你姐房間唱。”
江淮安的提議讓夏天眷十分高興，他覺得，他姐受到驚嚇越大越好，於是他激動道：“你趕緊來，我在後門等著你！”
“好，你放心，我馬上來！”
江淮安用十二分誠懇語氣開口，然後掛了電話。
夏天眷掛了江淮安的電話後，心裡有點小激動，原地轉了幾圈後，他決定，先去後門等著江淮安！他要第一時間替江淮安打開大門，為嚇到他姐這件事鞠躬盡瘁！
而江淮安掛完電話後，就尋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斜躺在沙發上，給夏啾啾打電話。
夏啾啾一看見江淮安電話，就有些發愣，她好久沒接到江淮安電話了，現在突然打過來，是為什麼？
她直覺覺得和夏天眷有關，皺起眉頭接了電話，打算等一下打死江淮安。
緊接著，她就聽見電話裡傳來江淮安溫柔中帶了些低啞的聲音：“啾啾。”
江淮安的聲音越來越像未來那個人，低啞又華麗，叫著“啾啾”的時候，溫柔彌漫於唇齒，似能化開最冷的冰川，最寒的大雪。
夏啾啾突然就變得有些緊張，手足無措坐在床邊，結巴道：“你……你給我打電話做什麼啊？”
“我聽說你心情不好，”他輕笑：“所以我來送溫暖送關愛了啊。”
“是夏天眷說的吧？”
夏啾啾立刻猜到，聲音裡語氣不大好。
江淮安應了聲，隨後道：“是為了畫畫的事兒吧？”
夏啾啾沒說話，江淮安歎了口氣。
“啾啾，”他開口：“去參加藝考吧。”
第七十五章
夏啾啾愣了愣， 一時竟然沒敢回話。
江淮安的話， 她之前幾乎沒有想過，偶爾有這個念頭， 卻仍舊覺得害怕。
她抿緊唇， 聽著江淮安平靜道：“我知道你在怕什麼， 你喜歡就去做， 別害怕。”
“萬一我考不好……”
“那就考不好吧。”
“那萬一我考了個很差的大學， 渾渾噩噩過一輩子，什麼都靠著別人……”
夏啾啾說著，就想起自己的上輩子。
那人人豔羨順風順水的上輩子。
如今回想起來， 居然覺得過去的自己， 有那麼幾分可憐。
江淮安沒說話， 好久後，他慢慢道：“不會的。”
“你只要肯努力，就可以打敗99%的人。”
“剩下1%呢？”
“1%， 不用在意。”
江淮安淡道：“你只要能在一個行業走到前10%，那已經很不容易，別把自己想得太有價值， 夏啾啾， 這太自負。”
夏啾啾輕輕應了聲， 江淮安和她絮絮叨叨說著話。
都是些零零散散的事， 然而只是和這個人對話， 夏啾啾就覺得， 內心有一種平靜無形中蔓延過去。
兩個人打著電話， 夏天眷就站在庭院裡等。等了一會兒有點冷，他批了件羽絨衣，繼續等。
再等了一會兒，他忍不住給江淮安打了電話。
“江哥，你到哪兒了啊？什麼時候到？”
正和夏啾啾聊天聊得不亦樂乎的江淮安驟然發現，夏家人真是太實誠了。
他猶豫著要不要和夏天眷說實話的時候，就聽見了夏啾啾的聲音。
“夏天眷，你站那兒做什麼呢？！”
“江哥，我姐發現我了！”
夏天眷急促說：“我可能不能給你開門了，怎麼辦？！”
“那……”江淮安猶豫著開口：“我回去了？”
“行！”
夏天眷點頭道：“讓你白走一趟了，改天請你吃飯，我先撤了！”
說完，夏天眷就掛了電話，回頭朝著夏啾啾賠了個笑臉：“姐，我先去寫作業了哈~”
沒有了楊薇，夏啾啾一個人開始胡編亂造，放緩了更新速度。
期末考試如約而至，夏啾啾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考過來的，就覺得渾渾噩噩就過了。
考完最後一門那天，江淮安提前到她考場門口等著她，她一出去，就看見江淮安穿著校服，靠在柱子上看著手裡的公式手冊。
見她出來，他收起冊子，笑著道：“走，我帶你去吃火鍋。”
夏啾啾本來還有些猶豫，江淮安走上前來，拖著她的領子就往外走。夏啾啾慌忙道：“別拉，我給你走！”
江淮安拖著夏啾啾到了火鍋店。
他現在已經開始慢慢學會吃紅湯，雖然不像夏啾啾記憶中那個江淮安一樣能吃辣，卻也不至於像最初一樣一點都碰不得。
兩人吃完火鍋，江淮安將一個合同拿出來遞給她。
“後天我會讓我二叔去找顧嵐她媽簽這份合同。”
夏啾啾愣了愣，江淮安將合同放到她面前，重新舉起筷子：“你看一下合同上的條款，有沒有問題。這份合同相當於你委託顧嵐和你一起進行定期創作。更新量按照你們以前那樣的更新量來。”
“現在去找她媽媽合適嗎？”
夏啾啾有些猶豫。江淮安點頭道：“合適，她媽現在懂很多了。”
“你怎麼知道？”
夏啾啾有些奇怪，江淮安也沒瞞她，直接道：“我讓她在我們家公司裡找了份工作，她很聽自己上司的話，她上司和同事教會她網購、在網路上學很多東西。她也看了你們的微博。”
“這你都知道？！”
江淮安有些無奈看了她一眼：“顧嵐她媽會這些，都是我拜託人去教的。”
她說得平淡，然而夏啾啾卻從這話裡，莫名看到了未來的江淮安。
未來的江淮安也是這樣，會默默將一切事情辦得妥帖完美。
江淮安之前一直沒告訴她，估計也是想等事情定下來再告訴她。如今他肯告訴她，自然是因為事情已經定了下來。
夏啾啾拿著合同，低頭仔細讀完了所有條款。
那些條款都是江淮安審過的，基本沒有問題，夏啾啾舒了口氣，點頭道：“行，就拿這個去簽吧。”
說著，夏啾啾抬頭看著他，認真道：“江淮安，謝謝你。”
江淮安沒有說話，許久後，他慢慢道：“也是我不對。”
“顧嵐沒能繼續畫下去，主要原因是在我的身上，我自然要幫著她。”
“其實……”夏啾啾躊躇著道：“這件事主要問題，也該是在宋哲身上吧？”
聽到宋哲的名字，江淮安眼裡閃過一絲憂慮，但很快就壓了下去，
“他是我兄弟，”江淮安淡道：“他做錯也好，我做錯也好，我都是要管的。”
第七十六章
江淮安、宋哲、武邑， 他們三個是從小玩到大的交情，江淮安這麼護著宋哲， 夏啾啾也能理解。
她點了點頭， 驟然捕捉到一個關鍵字：“顧嵐他媽媽在你二伯公司裡？”
“嗯，”江淮安點頭：“怎麼了？”
夏啾啾不知道怎麼說，畢竟她也只是從當年江淮安提到他外公死的時候說到他二伯，因此她揣測江言和江春水的死有關。可是她也怕自己會錯江淮安的意思， 要是因此誤會了一個好人， 那就得不償失了。
夏啾啾想了想， 只是道：“你二伯， 你還是要提防著些。”
“我提防我二伯做什麼？”江淮安笑了， 想了想便道：“你是聽了外面那些謠言吧？雖然我二伯是領養的， 但性格很好的。以前我爺爺說要給他財產繼承， 他都不要， 說自己只想當個老師。現在我名下的公司都是他幫我管，要是他想動手，可趁之機就多了。可他現在還每天讓我回去自己看自己的公司呀。”
聽了這些話， 夏啾啾點點頭，只是道：“你放心就好。”
江淮安笑眯眯給她夾菜：“你這腦瓜子就別想這麼複雜的事兒了， 在條款上簽了名字，我明天就讓我二叔去找顧嵐她媽。”
夏啾啾應了聲， 從書包裡掏出筆來， 在合同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江淮安送著她回去， 等目送著夏啾啾進屋之後， 江淮安慢慢收斂了笑容。
夏啾啾的提醒他不是沒聽明白，這樣的提醒不會空穴來風，他知道夏啾啾有自己的理由，可自家的事，終究是不願意讓外人摻和太多的。
江淮安提著合同回了江家，江言正在書房裡看合同。江淮安敲門走了進去，禮貌道：“二伯，晚上好。”
江春水已經睡下了。
他現在身體不好，每天都睡得很早，哪怕是每天按時按量注射昂貴的進口藥，江春水的身子卻也不見好轉。屋裡大大小小的事兒如今都落在了江言身上，他本來就不算清閒，如今更是忙了起來。
江言聽到江淮安的話，抬起頭來，知道江淮安是為了什麼，笑著道：“是為了你之前說那事兒吧？合同帶來了嗎？”
江淮安點點頭，將合同放到江言桌面上。江言舉起合同看了一會兒，點頭道：“行，我明天就去簽合同。”
“謝謝二伯。”江淮安真誠出聲，江言笑道：“你關心同學是好事，我支持是應該的。現在也晚了，你先回去睡覺吧。”
江言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江淮安，氣質從容平和，與江淮安心中的父親十分相近。
江淮安來之前本來是想同江言說說公司的事情，夏啾啾的話他放在心上，然而此刻面對一直誠心實意幫助自己的江言，他又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那麼幾分齷齪。
他抿了抿唇，江言抬頭道：“還有什麼事兒嗎？”
江淮安始終沒有勇氣把那些話說出口來，江言這樣聰明的人，他只要稍稍提及公司，怕就會明白他心裡在想什麼。
養子的身份本就敏感，要真的說出來，實在是太過傷人。
於是江淮安終於只是道：“沒什麼，就是想提醒二伯早點睡，不要太過勞累。”
“你有心了。”
江言點點頭，笑著道謝。江淮安也沒再多說，和江言道別之後，便自己走了出來。
等回到自己房間，他就收到了夏啾啾的資訊，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真的要當藝考生？”
“是。”
江淮安果斷回復。
夏啾啾看著螢幕上江淮安的話，好久後，終於做了決定。
她冷靜回了一句：“好。”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的時候，夏啾啾就和全家宣佈了這個消息。
“我打算去考藝考。”
聽到這話，全家沉默了一會兒，氣氛有些凝重，夏啾啾正打算找出N個理由說服父母，結果何琳琳就先開了口：“藝考是什麼？是你參加藝術考試？”
何琳琳和夏元寶文化水準都不高，對夏啾啾也從來沒有過什麼期待，如何買到一個學校的小道消息聽了不少，正兒八經的高考資訊卻知道得不多。
夏啾啾聽了有些好笑，點頭道：“對，就是藝術考試，我想當個美術生。”
“美術生啊……”夏元寶點點頭，隨後立刻開始吹捧：“美術生好啊！女孩子學畫畫有氣質啊！”
“對啊，美術生好啊，”何琳琳趕緊接上：“以後工作輕鬆，你就畫畫就可以啦，不用去上班的。以後爸媽給你買好幾個門面，再給你一些公司股份，賺錢的事兒讓天眷來，你就收租分紅，再畫點畫，找個好對象，日子可好過，誰的臉色都不用看！”
夏啾啾聽出何琳琳的意思來，畫畫就是個愛好，她還是要靠夏天眷和房租生活。
雖然這當著米蟲的日子聽上去還不錯？
夏啾啾一臉嚴肅道：“我不是和你們開玩笑，我是認真的。從今天開始，我就要去找個地方學畫畫了。”
“你要去哪兒？”
夫妻兩看了看對方，小心翼翼道：“畫畫，有什麼需要商量的嗎？”
“我要去那種，全日制的冬令營裡學畫畫。”
夏啾啾想了想，下定決心。
她基礎不好，比起那些老早就開始學畫的人來說，差了不是一點半點。畫漫畫可能還不會特別明顯，但是和學院派比起來，那差別就大的去了。
聽她要去冬令營，夏元寶和何琳琳猶豫了一下，何琳琳小心翼翼道：“可是，我聽說這種全日制的培訓學校，伙食都不太好的呀？”
夏啾啾：“……”
都這時候了，關心什麼伙食！
夏天眷看出夏啾啾的意思，趕忙道：“媽你別搗蛋了，這可是我姐人生關鍵時刻！我支持你，姐，你去吧！”
夏啾啾點點頭，認真道：“果然還是天眷你懂我。”
聽了這話，何琳琳不高興了：“媽媽也很支持你的呀。”
夏元寶也道：“爸爸也很支持你的！”
夏啾啾明白這福氣是在爭寵，趕緊去親了何琳琳一下，又親了夏元寶一下，隨後道：“爸爸媽媽也很好！”
做了決定之後，夏家人就用一天時間，開著車造訪了所有寒假封閉式培訓班。
等到了晚上，一家人拿著一堆宣傳冊子，氣喘吁吁回了家。
剛到家門口，夏啾啾就注意到自家門口站著個人。她趕緊叫停了車，從車上走了下來，急忙走到了門口。
是顧嵐。
她穿了米色的毛衣，外面穿了件駝色長款風衣，正靠著樹幹，低頭刷著手機。
聽著夏啾啾跑過來，她直起身子，雙手放在衣兜裡，靜靜看著夏啾啾。
她似乎等了很久，衣服上都帶了寒意。夏啾啾看見她很高興，顧嵐已經很久沒有主動找她說話了，她有些激動道：“你怎麼來了？來了和我先打聲招呼呀。你等很久了吧？冷不冷？走，”說著，夏啾啾就去拉顧嵐的手：“我們先去我家。”
顧嵐沒有拒絕她，低頭跟著她進了屋裡。
顧嵐的手很涼，握在手裡，仿佛是冷玉一樣。
她跟著夏啾啾進了屋，一進房間，溫暖撲面而來，軟化了她在寒風中凍僵的表情。
夏啾啾給顧嵐倒著熱水，有些好奇道：“怎麼突然就來了？”
“今天我媽來和我說了，”顧嵐淡淡開口：“她說有大老闆找到了她老闆，想和我簽約合作。她現在懂了很多，不僅有了工作，還有了朋友，她朋友帶著她玩微博、微信、淘寶，甚至還看視頻直播。”
“她今天拿著合同回來，很高興。和我道歉，讓我一定要答應這位大老闆，說稿費很豐厚。”
說著，顧嵐忍不住笑了，她目光落在夏啾啾身上，眼裡帶了感激：“大老闆，”她聲音帶笑：“很闊氣哦？”
夏啾啾聽到這久違的調笑聲，眼裡居然忍不住有些發酸。
她沒有回頭，背對著顧嵐，啞著聲音開口。
“我沒騙你，我很需要你。”
聽到這話，顧嵐神色逐漸柔和，夏啾啾聲音悶悶的，仿佛隨時可能哭出來。
她低頭看著面前的水杯，根本不敢回頭，小聲道：“我喜歡和你、楊薇、沈隨一起，一群人一起畫畫，我不喜歡一個人。”
“你們不在，”她吸了吸鼻子：“我都快畫不下去了。”
“那還好，”顧嵐看著她的背影，語調有些無奈，又有些欣喜：“在金錢的推動下，我回來了。”
夏啾啾回頭看她，顧嵐的眼睛在燈光下，明亮又溫柔。
“你我的姐妹情誼，將如人民幣一般甜蜜。”
第七十七章
聽著顧嵐的話， 夏啾啾忍不住笑了。
有一種細小柔軟的感覺在她心裡生長，她走上前去，抱住顧嵐， 用力同她擁抱了一下。
“謝謝你。”
顧嵐抱著夏啾啾，同樣出聲：“謝謝你。”
謝謝你， 給我勇氣，給我鼓勵， 給我支持，給我信仰。
晚上顧嵐沒有離開， 兩個女孩子在家裡畫了一晚上更新， 一面畫一面聊天。
“我打算報藝考。”
夏啾啾開口：“我想去找個畫室，從這個假期開始惡補。”
說著，她抬頭， 有些擔憂道：“來得及嗎？”
“其實，來不來得及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顧嵐笑了笑：“你想考美院，想考哪一所，你定下了目標， 一年不行再一年， 總有一年會成的。”
人不怕的是要努力要付出， 高考也不怕要複讀，怕的是沒有目標和堅持。
夏啾啾想了想， 點頭道：“是哦。”
說著， 她沒心沒肺笑起來：“我畢竟是暴發戶嘛。”
顧嵐聽了這話， 露出了嫌棄的眼神：“你真是自暴自棄得太過分了。”
夏啾啾攤手表示無奈：“我說事實啊。”
兩人一路鬧到接近天明才睡， 等第二天醒來，顧嵐就同夏啾啾一起去選培訓班。
顧嵐畢竟學了十幾年的畫，對南城大大小小的畫室都頗為瞭解，她帶著夏啾啾選了一家畫室，兩人一起交了錢。
如今顧嵐有了稿費，她母親將稿費一半給了她處理，雖然沒有明說，但顧嵐也知道，這是他媽媽留給她去報班學畫的。如果不是為了報班，她一個學生，哪裡又需要這麼多錢？
兩人一起報了班，這個寒假集訓班是全日制，從早上7點到晚上11點，全天不停，專門針對夏啾啾這種學生開的班。
而顧嵐因為本身基礎也比較好，就只報了個半天的，下午又單獨去報了文化課程的班。
報完班之後，兩人各自分開，顧嵐要回去照顧她爸，夏啾啾則要在培訓班附近找個住所。
早上上課時間太早，放學時間太晚，而夏啾啾還想挪點時間上文化課，因此她打算單獨在附近找個地方住著，多騰出些睡覺的時間來。
對於夏啾啾的決定，何琳琳和夏元寶其實都不大贊同，一個女孩子單獨住在外面，父母都不太放心。直到夏啾啾把夏天眷拽上，這才定了下來。
因為不差錢，夏啾啾很快就定下一個公寓，緊接著就讓人開始往裡面搬她的東西。
這些事兒也不用她操心，何琳琳一手包辦，於是下午的時間，夏啾啾想了想，就往江淮安幾個人在的補習班跑了過去。
自從沈隨給她補課以後，她就很少去補習班。而補習班本也提倡自學居多，更多的是資料和自學的方向以及測考，所以她一般就是測考的時候過去。
她去的時候江淮安正在做題，驟然看見夏啾啾探頭探腦進來，江淮安還有些詫異：“你怎麼來了？”
“我就是來看看。”
夏啾啾笑了笑，看著他們道：“都在做題呢？”
“是啊。”
宋哲抬起頭來，靠著椅背道：“我們都在準備考試呢，哪像您啊？天天畫畫，悠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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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哲和楊薇已經冷戰很久，他心裡窩著邪火，看見夏啾啾就不打一處來。
他覺得自個兒大概和夏啾啾八字相克，夏啾啾打了她就算了，還策反了楊薇。
沒遇見夏啾啾以前，楊薇有和他生過一次氣嗎？
宋哲仔細想過，然後認真得出結論，沒有。
所以說，楊薇的改變，一定是和夏啾啾有關。
而宋哲對於這種改變十分不爽，他思來想去，楊薇他罵不下口，那就找夏啾啾的麻煩！
夏啾啾不出現還好，一出現，他一定要刺她！
夏啾啾知道宋哲是拿自己撒氣，上次她打過他，而宋哲也就口頭威風一下，她覺得，整體來說，還是她比較賺。
於是她也沒有理會宋哲，反而是坐到楊薇旁邊，同楊薇聊了一會兒。
武邑沒在補習班裡，夏啾啾有些奇怪，同楊薇道：“武邑現在不來了嗎？”
“他體育生。”
楊薇笑了笑：“練體能去了。”
夏啾啾點點頭。
實話來講，夏啾啾內心裡受夏元寶和何琳琳的影響，多少還是有那麼些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想法的，尤其是體育這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專業，她更覺得沒前途。然而如今她走向了藝考，頓時就改了想法，應聲道：“挺好的。”
個人有個人的路，清華也有清華美院呢。
夏啾啾和楊薇多聊了幾句，就察覺了楊薇的疲憊。
她止住聲音，楊薇見她不說了，乾脆站起來道：“我去買杯咖啡。”
兩個女孩子走出去，夏啾啾想了想道：“楊薇，你是不是很累啊？”
“嗯，”楊薇從自動販賣機裡賣了瓶咖啡，問了夏啾啾要什麼後，苦笑道：“和江淮安一起學習，壓力太大。”
說著，她彎腰拿出咖啡和優酪乳，將優酪乳遞給夏啾啾。兩個人坐到長椅上，夏啾啾聽她平靜道：“對手太可怕，壓力特別大。”
“他太聰明？”夏啾啾有些好奇，楊薇搖搖頭：“聰明就算了，還很努力。”
“你知道他幾點睡嗎？”
楊薇看著夏啾啾搖頭，抬起手來，豎起兩根指頭：“兩點。”
“你又知道他幾點起嗎？”
夏啾啾繼續搖頭，楊薇變化出一個“六”的手勢，嚴肅道：“六點。”
“起得早，精神還特別好，你見過有人一天能做十二張數學卷的嗎？”
夏啾啾倒吸了一口涼氣：“十二張？”
楊薇露出痛苦的表情：“十二章。我想想，腦袋就炸了。你就算一小時一張，那也是十二個小時啊。”
夏啾啾有些理解楊薇的壓力了，點點頭道：“高考太可怕……我還是畫畫吧。”
楊薇喝了口咖啡，看著她的眼神裡帶了羡慕：“是啊，你就好了。去考藝考，今年考不過明年考。我就不行了……”
說著，她似乎有些疲憊，閉著眼，抬手揉著兩眼之間的穴位道：“我要是考不過，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宋阿姨。”
“你給自己壓力太大了。”夏啾啾歎了口氣，楊薇苦笑了一下：“你知道我處境。”
戰戰兢兢的養女，哪怕別人不給她壓力，她也過不了自己這道關。
“那，”夏啾啾猶豫了一下：“你和宋哲怎麼樣了？”
楊薇沒說話，夏啾啾試探著道：“你打算就這麼僵著了？”
“其實很奇怪，”楊薇慢慢睜開眼睛，眼裡帶了些迷茫：“宋家對我最不好的其實是他，我本來也特別怕他，但現在我突然不怕了。”
“我覺得，他這個人吧……”楊薇眼裡帶了笑意：“也就是虛張聲勢。整天說要把我怎麼怎麼樣的，我這次真鐵了心不給他好臉，他好像也沒什麼……不過倒是找了你麻煩。”
說著，楊薇帶了歉意：“不好意思了。”
“那是他的問題，”夏啾啾果斷道：“你道什麼歉？”
“終究是我的問題。”楊薇自責道：“他也是看不慣我找了顧嵐的麻煩，如今也是因為我找你撒氣。”
“你打算什麼時候和他和好呢？”
夏啾啾有些好奇，楊薇露出詫異的眼神來：“我和他之間就談不上好，有什麼和好不和好的？”
“只是我以前心裡存了些妄想，”楊薇眼裡帶了苦澀：“就總想越過那條邊境去。但顧嵐這事兒吧，讓我看明白了。其實我和他，有著根深蒂固的不一樣。”
“你看，他自始至終只覺得，自己就是告了顧嵐個狀而已。他不能理解顧嵐的絕望，顧嵐的痛苦，顧嵐的走投無路，他心裡就覺得，一個狀而已。”
“他不明白顧嵐，也永遠不會理解我。將心全心全意放在這樣一個人身上，哪一日他碾過去了，他可能都不知道。”
“他太高高在上了，”楊薇聲音小下去，目光也有些渙散：“我追不上的。”
追不上，不如不追了。
說到這裡，楊薇笑了笑：“算啦，不說這些，你今天怎麼有空了？”
夏啾啾知道楊薇不想說這個話題，就將自己去集訓的事兒說了一下。楊薇很高興夏啾啾找到自己的方向，說著說著，她抬手看了一下表，無奈道：“十分鐘下課時間結束，我回去做題啦。”
“行。”夏啾啾也有些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
“沒有，”楊薇眼裡滿是真誠：“和你說話，我很高興。”
說著，楊薇站起身來，擺了擺手：“我去做題了，麻煩你幫我一起扔一下這個瓶子，謝啦。”
說完，楊薇轉過身，推門進了補習班。
夏啾啾站起身來，去轉角處扔垃圾，剛走過去，就看見宋哲和江淮安站在那裡。
宋哲靠著牆，手裡拿著沒抽完的煙，神色平靜。
而江淮安靠在窗邊，瞧著宋哲，似笑非笑，好像在看熱鬧一般。
夏啾啾有些詫異，宋哲抬頭看了夏啾啾一眼，將煙撚滅之後扔進垃圾桶，直接走開。
走廊裡就留下江淮安和夏啾啾，他靠著窗，目光落到夏啾啾身上，唇邊帶著笑。
那笑容和方才有些不一樣，溫柔又歡喜。
“好久不見。”
他輕聲開口，那聲音小心翼翼，仿佛面前人是什麼謹慎的小動物，隨時可能被驚到一般。
其實並沒有很長時間沒見。
然而當這個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夏啾啾居然下意識覺得，似乎真的有很長時間。
於是她輕笑起來。
“好久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