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發佈時間: 2024-04-24 15:4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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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櫃中

有了裴川的承諾, 貝瑤心裡很高興。

每個人上大學之前都會想去看看大學的樣子, 她也想去b大看看。

貝瑤想了想「你好不容易回來, 進來社區看看吧, 今年變化挺大的。」

裴川跟著她走進去。

「那邊以前的蹺蹺板拆掉了, 公園就在這裡不遠, 小孩子都喜歡過去玩。」

「梅花樹之前被風吹倒, 又被種起來, 去年冬天開花特別漂亮。」

他認真聽著,看著她帶笑的眉眼, 心裡也忍不住歡喜。

貝瑤想了想,踮起腳尖在他耳邊悄聲說「你要不要來我家看看?」

裴川僵住。

他說「別鬧, 回家吧。」

貝瑤說「裴川,陳英騏都去我家看過, 你這麼多年從來都沒來過,不好奇遺憾嗎?」

他腦海裡忍不住想起那年夏天,少女窗前爬山虎旺盛,薔薇盛開, 她還沒有褪去嬰兒肥, 在跳操鍛煉,露出一截玉白纖細的腰肢。

裴川抿唇。

怎麼可能……不好奇少女的閨房。又怎麼可能不遺憾沒有去過。

她杏兒眼清亮「我媽媽接弟弟去了,你就去我家做客吧,對了, 我之前準備給你的禮物還在我房間呢, 空氣鳳梨還活著, 你的圍巾和手套,我一直都忘了還給你。」

很好客的模樣。

理由也特別充分。

他明明該走,她可以不遵守那兩條約定,他自己不能不遵守。

然而心裡有個聲音說,你走了,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看看她生活長大的地方。

裴川沉默地跟著她上了樓。

貝瑤拿出鑰匙開門,就像她說的,爸爸媽媽都還沒回來。估計還得二十多分鐘,客廳養了一紅一黑兩尾金魚,在慢悠悠遊動。

他的目光從那兩尾金魚上移開,掃視了一遍房子。

貝家的格局和他以前的家很像,畢竟是一個社區,然而這個家明顯要溫馨許多。

十多年的老房子了,屋頂和房梁都看得出老舊的痕跡,貝瑤家境確實不太好,換個人敏感的人帶人參觀這樣的房子可能會自卑不自在,然而她並沒有,她骨子裡快樂而滿足。

貝瑤說「你要不要來我房間看看?我房間有點亂,我媽媽說是貓窩,肯定沒有你之前房間乾淨。」

他垂眸,跟著她走。

裴川告訴自己,看一眼就走。

貝瑤推開門。

夕陽傾斜下來,從視窗躍入房間。薔薇花枝隨著風搖曳。

她的「小貓窩」有張小小的牀,粉色的牀單,牀頭有個熊娃娃。

米色的窗簾垂下流蘇,一張很小的用來寫作業的桌子,還有一個老舊的衣櫃。

房間放了水果盤,桌上還有一個七歲的小女娃笑著的照片。

那是七歲的貝瑤,女孩子笑著,露出缺了的門牙,小肉臉又待又萌,他目光都忍不住軟了軟。

地上有一個軍綠色的畫板。

貝瑤說「你要看我畫的畫嗎?」

她杏兒眼濕漉漉的,他抿唇,明明告訴自己該走了,趙姨要是回來……

可是又確實捨不得她,他點點頭。

貝瑤說「我不專業,你不要笑。」

她打開畫板,是水彩畫。

有社區外的那棵梅花樹開花的模樣,再一翻,還有陳英騏家那隻亂竄的貓咪,下一張是b市那座橋,天上有明月。

他看得很認真,貝瑤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剛要說什麼,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瑤瑤?瑤瑤!」

趙芝蘭這時候回來了!

貝瑤懵了,她下意識驚慌地看了裴川一眼。

其實……作為前鄰居家的小哥哥,裴川來她家做客沒什麼,但是他……在她房間。

要知道陳英騏也不敢這麼幹呐。

裴川漆黑的眸回望她。

她真怕他被媽媽打死!貝瑤慌張看他一眼,畫板往地上一扔,四處看看後拉開衣櫃,急得快哭了「躲好躲好。」

裴川「……」

他見小姑娘現在才知道慌,心裡也有些好笑。

衣櫃倒是很大,最下層是空著的。他在她快急哭的目光中躲進去。裴川的腿不好彎曲,他沉默著,儘量沒讓她看出他的異樣。

貝瑤急得手都在抖。

他抬眸看她,小姑娘好可憐的模樣。他天不怕地不怕,面不改色,但她一看就是做壞事快被抓包。

趙姨一問,她估計要慌死。

何況她書包還在外面,不能裝作不在家。

裴川長臂一拉,在趙芝蘭開她房門之間,把她一起拉進了衣櫃,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害怕。

下一刻趙芝蘭推門進來。

她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畫板散落在地上,畫紙到處飛。趙芝蘭歎氣「一個都不省心,不知道又跑哪裡去了。」

她開始撿畫紙。

老舊的衣櫃裡,貝瑤窩在裴川懷裡。

衣櫃被他單手拉住,她還是怕,閉著眼睛,生怕趙芝蘭發現異樣。

貝瑤好半晌鼓起勇氣睜開眼睛,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眼。

九月的夕陽只有一縷照在衣櫃外面,她睜眼轉頭透過縫隙去看外面的趙芝蘭,趙芝蘭爬樓梯上來,現在坐在她桌前喘氣。

空氣安安靜靜的,她又轉頭去看裴川。

少年腿曲著,她跪在她雙腿之間。

櫃子裡空氣不好,他灼熱的呼吸噴在她脖子處,貝瑤臉通紅。

還癢癢的,好奇怪的感覺。

她吭哧去推他腦袋,少年沉默了一下,順從她的力道,不挨著她。

他垂眸,左手死死扣住櫃子的門,指節泛白。

裴川儘量不去看跪著的貝瑤。

這麼多年,第一次有人靠他的假肢和殘肢這樣近。他忍住顫慄,抿緊了唇。他其實……是害怕她覺察到他怪異的姿勢和……假肢冰冷的溫度。

光線很暗,貝瑤抬眸看他。

世界一下子變得好小,她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彷彿被關在了他的心裡。

一顆並不那麼明亮的心。

他的世界很黑暗,逼仄。少年冷峻的臉映在她的眼睛裡。

她第一次看到只有他一個人的世界,那麼小,可是裡面只有她。

裴川很好看。

她心跳有些快,像是想起了曾經那些夜晚,她悄悄在網上搜索,希望別人告訴她答案——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

現在她知道了,貝瑤伸出纖細的手指,輕輕撫上他清雋的臉頰。

他轉頭低眸看她。

少女杏兒眼很亮很溫柔。她並沒有去關注他腿異樣的姿態,也沒碰到他的假肢。她微涼的指尖,只是落在自己眉眼上。

一筆一筆,輕輕地勾畫。

這是裴川——

她這輩子第一次喜歡的少年。

他有鋒銳如劍的眉,漆黑冷淡的眼,棱角分明的臉龐輪廓,還有蒼白的薄唇。

有些冷淡的酷。

涼涼的指尖劃過他的眉眼,最後落在他薄唇上。

九月的夕陽溫暖,她眼裡綴滿了星星。

彷彿永遠不會去感受他的殘缺,眼裡只看得到他的好。其實他沒那麼好,哪怕長相方面,他也不是頂帥的人,至少不是她這樣,讓人看一眼就驚豔的容顏。

可是在她明亮的眼裡看自己,裴川有種錯覺,他是個完整的、健康的男人。

她的手指微涼,裴川心跳失控,右手握住她小手。原來和她在一起,總是忘記考慮自己的殘缺,留下一腔無所適從的心動。

瑤瑤,不許鬧。

趙芝蘭歇了好一會兒,才走出房間。她提前回來拿證件,小貝軍還沒接回來呢。趙芝蘭關上門,拿了證件,又匆匆出門接兒子。

~

晚上趙芝蘭回來的時候,見閨女在發奮寫作業,心裡很安慰。貝瑤耳尖發紅,一想起不久前自己和裴川慌不擇路躲在櫃子裡,現在懊惱到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趙芝蘭想起剛剛聽到的兩件事,心中依然有些不舒服,一件事是趙秀堅持要方敏君和霍丁霖處處試試看,十七的姑娘,談這些未免過早了。

趙芝蘭就不希望自家瑤瑤在這個年齡過於重視青椿期感情。

另一件事就是下班路上遇見了裴隊。

趙芝蘭交流幾句,裴浩斌問了下裴川的情況。趙芝蘭心想,這也非常可笑,親兒子的消息還要從外人口中得知。不知道是該可憐裴川還是該怒裴浩斌的不作為。

但是趙芝蘭作為外人,總不好撕破臉皮,隨即裴浩斌說出來的一件事讓趙芝蘭心情更複雜了——

曹莉懷孕了。

都快四十的女人,懷上了裴浩斌的孩子。裴浩斌說起這件事時,臉上沒有多大的喜悅,反而多了一些迷茫。

顯然這個孩子也是他意料之外的。

趙芝蘭作為外人都險些氣炸。

社區裡誰不知道當年那些事啊,裴浩斌的「成名一戰」,保護了許多個無辜的家庭,裴川卻被綁走,被綁匪砍斷了小腿。

當時這件事鬧得很大,還登上了報紙。

大家都覺得這個孩子可憐無辜,然而後續卻不會有人再關注。

裴浩斌得到了無數個家庭的感謝和榮譽的徽章,斷腿的裴川得了無數句「可憐」。

這個「可憐」的孩子,自己長大了,成了一個堅強的少年。他的父親再婚,新的孩子即將出生。

等到那個孩子出生了,將來有健全的身體,還有完滿的家庭。甚至會分走裴川的財產。

趙芝蘭本來還顧及著鄰居的情分,聽到這句話吸了口氣「幾個月了?」

裴浩斌頹然道「三個月。」他嘴巴囁嚅道,「是我……對不起小川。」

趙芝蘭當場氣得抱著貝軍就回來了,也不管什麼面上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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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芝蘭看了眼認真寫作業的貝瑤,皺了皺眉,沒把這件事告訴貝瑤。她心裡也一度非常難受,可是裴浩斌不是個合格的父親,她卻是貝瑤的母親,得為貝瑤考慮,裴川的家庭太複雜了,他的身體也……

她不希望貝瑤和他有什麼關係。

~

曹莉懷孕,最高興的人除了她自己莫過於白玉彤。

白玉彤盼星星盼月亮,就希望母親給裴叔叔生一個弟弟。

這個孩子的出生,意味著她和媽媽的地位也穩固了,那個繼兄再也回不來這個家。因為已經有人取代他的地位了。

一個健康的弟弟,怎麼也比xin格陰鬱的少年討喜吧?

曹莉警告她「收起你這股興奮勁,裴浩斌心裡對裴川還是有愧疚的,你要是還想你媽安生一點給你生個弟弟,你就安分一點。」

畢竟孩子怎麼來的曹莉清楚。

裴川一雙腿換來了裴家許多年的榮耀,裴浩斌雖然感情拎不清,可是確實沒打算再要孩子。曹莉在安全套上紮了洞,才有這個孩子的到來。

她和裴浩斌感情一直不錯,卻也害怕裴浩斌因為這件事責駡她。

好歹木已成舟,顧及到她肚子裡這塊肉,裴浩斌臉色白了白,卻沒說什麼。

這晚裴浩斌說「曹莉,這件事我得和你說清楚。我……對不起文娟和小川,你也知道當年那件事,小川的腿……我原本是打算,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他,他長大了,這是我唯一能給他的補償。」

曹莉心裡一咯噔,面上還是賢慧笑著的。

裴浩斌說「現在我都四十多了,等這個孩子出生長大,我們都六十多了,他是我親骨肉,我不可能不管你和孩子,但是裴川的情況……我希望你能讓讓他,我會留夠孩子受教育的錢,其餘所有還是給裴川。」

曹莉心中氣得……

然而她倒也是個沉得住氣的,現在說這些有用麼?

等她肚子裡這塊肉出來了,裴浩斌隨時都能改主意。懷孕這件事本來就是她的私心,這時候她肯定得順著裴浩斌說好。

反正那個冷漠的殘廢注定一無所有。

她的孩子一定是健康、家庭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