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發佈時間: 2024-02-01 19: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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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若澄還來不及阻止,李懷恩已經一陣風一樣地跑出去,對於王府眾人來說,這都是件盼了許久的喜事。她卻不想讓朱翊深分心。沈如錦似看出她所想,柔聲安慰道:「你放心吧,王爺得知這個消息只會是好事。他不是也盼這個孩子很久了嗎?為了這個孩子,他也會平安歸來的。」

若澄點了點頭,還有點不真實的感覺:「姐姐,不瞞你說,上次去靜月庵的時候,玄清師太說的話,我一直沒有忘記……」

沈如錦打斷她:「若澄,玄清師太也說過,一世塵緣一世了,要你放下。就算執念再深,也是上輩子的事了。你們終究是有這個母子緣分的。」

她們倆彷彿在打啞謎,旁人也聽不懂。

姚慶遠覺得若澄太瘦,風一吹就倒似的,叮囑她加強營養,改日他送幾隻土雞和鮮魚來給她滋補。雖說晉王府有權有勢,什麼東西都買得到,但畢竟這是舅舅的一片心意,若澄也就欣然收下了。

姚慶遠又坐了一會兒,提出告辭。沈安序在女子房中坐立不安,生孩子的事他也不懂,就是不放心若澄才過來的。眼下有沈如錦在旁側陪著,他也打算回去。朝堂上的政務還堆積如山,那些投於瓦剌的指揮使,軍將需一一查明。他見姚慶遠告辭了,便主動提出送他們。

待從屋子裡出來,余氏上下打量沈安序,不但長得一表人才,而且年紀輕輕便已經是都察院的官員了。聽說都察院是個很厲害的地方,但具體怎麼厲害,余氏不知道。

沈安序也不大喜歡若澄這個舅母,嫌貧愛富,眼皮子薄。若不是若澄的親舅母,他是連看都不會看一下的。聽說當初葉明修跟姚心惠有婚約,就因為上次科舉的時候落榜,余氏便堅決將婚事退了。後來葉明修宏圖大展,這余氏又心有不甘,屢屢當眾挑釁。

葉明修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熱,多的是人在背後議論他的過去,好像這樣他的風光便會有所損減。真是一群吃飽了沒事幹的傢伙。有那閒心,還不如想想開平衛一旦被攻破,要如何守住京城。

過了兩日,若澄懷孕的消息便傳到了宮中。朱正熙特意派劉忠親自送了重禮過來,還有兩宮太后,皇后,新晉的如妃方玉珠也都厚賞了若澄。朱翊深怎麼說也是皇室宗親,還在開平衛為國浴血奮戰。他的妻兒,自然得好好看顧。

若澄收了天家這麼重的禮,自然得進宮去謝恩。可她有些怕那座紫禁城,尤其是在眼下皇后和如妃幾乎成了水火之勢,一個地位尊貴,很難撼動。另一個母憑子貴,身價漲高,還有徐太后撐腰。若澄就怕進宮之後,兩個人都要拉攏她,或是她們的戰火殃及她這隻池魚。

……

北方進入雨季,開平衛的城牆歷經數次戰火,已經快被削平了,每日都有新的屍體從城頭抬下來,集中到城外焚燒。如果不處置這些屍體,便會爆發疫病,給沉重的戰局雪上加霜。老弱婦孺都已經撤到後方,剩下的青壯不是充兵,便是戰死。

這座昔日的軍事要塞,南北商貿的重症,邊境的榷場,如今硝煙彌漫,哀鴻遍野。

開平衛的情況並不如京中想像的那麼樂觀。憑朱載厚的身份,自己不敢豢養私兵,那隊弓箭兵是他全部的家當。其餘的人手都是他北上時從長城借的。當時守備軍的將領還不想借給他,逼得他把統道皇帝賜的丹書鐵券拿出來,說出任何問題都由他一力承擔,這才有了那夜他與朱翊深配合完美的一戰。

但僅有那一戰,他們能占上風了。

瓦剌連攻數日,起初打法還比較保守,後來明顯失去了耐心,專門挑他們兵力分佈最薄弱的東城門強攻,好幾次都要成功了,是全城軍民死守,才把他們殺退。雙方兵力懸殊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京衛長期養尊處優,沒有很好的實戰經驗。以往爆發戰事,都是由關西七衛合力出兵抵抗,京衛從未打過主力。

但這一次,關西七衛有多個指揮使因為不滿朝廷長期的苛待,加上認為平國公變節,紛紛投靠了瓦剌,造成如今有兵無將,有將無兵的局面。可以說,朱翊深能帶著這樣一支隊伍守城這麼久,已經是奇跡了。

朱翊深探望完傷兵出來,聽身邊幾個將領各自彙報麾下還有多少人可以用。那個數字每日都在減少,但沒有人再提後退的事。他們都看見了王爺監守的決心,他們還在期望圖蘭雅公主能找到那支能克制瓦剌騎兵的鷹衛。儘管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希望好似越來越渺茫,可朱翊深沒倒下,他們便不能放棄。

朱載厚靠在城牆底下,嘴裡叼著一根草,雙手抱在胸前,好像在等人。

朱翊深跟身邊的將領說一聲,走過去道:「皇叔,你在等我?」

朱載厚笑盈盈的:「不然呢?這個城裡除了你,我誰都不熟啊。要不是為了你,我幹嘛放棄逍遙日子不幹,跑到這裡來吃沙?你看看我這皮膚,老了十歲不止。」

朱翊深抽了抽嘴角,看朱載厚保養得宜的臉,看起來就跟二十多歲一樣。他難道原先覺得自己只有十八?太無恥了。

「說真的。」朱載厚勾住朱翊深的肩膀,將他往前帶了一些,「你覺得真的有鷹衛這個東西存在嗎?如果有,什麼兵能對抗十萬騎兵?阿古拉為何不早早拿出來,直接吞滅了昂達?」

這個問題朱翊深也思考過,但鷹衛現在是所有人的期望。一旦這個期望沒了,開平衛也就沒了。

朱載厚收起笑容,嚴肅地說道:「你可想過下一次瓦剌再攻擊,可能就是城門被破之時?不如趁現在,我將你打昏了帶走吧?我答應過小澄兒,要保你平安。你為朱翊見那對父子做的已經夠多了,他們幾輩子都還不起!」

「皇叔,我從來不是為了他們在做這些事。」朱翊深糾正道。

「你理智點,看看開平衛如今的情況。我們只剩下不足三萬人,對方的騎兵損傷卻在少數,我聽到消息,昂達馬上要御駕親征。到時候你們都會成為他旗幟上的血!退吧,退回京城,再做打算。」朱載厚惡狠狠地說道。

「不,我想等等,再等等他們。」朱翊深悶聲說道。圖蘭雅他不瞭解,蕭祐這個人,他卻知之甚深。就算沒有找到鷹衛,他也會傳遞消息回來。可直到現在,他們二人音訊全無,倒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這十分不尋常,朱翊深甚至有種猛獸潛伏在暗處窺伺的感覺。

朱載厚早知道勸不動他:「那你自己留在這送死,我不陪你玩了。想我順安王一世英名,三王之亂的時候都沒被他們整死,為你這個臭小子英年早逝,不值得。」

「你摸著自己的良心,好意思說自己『英年』嗎?」朱翊深忍不住說道,一臉嫌棄。

朱載厚氣得一下子掐住了朱翊深的喉嚨,用力地抖了兩下:「朱翊深,你想死啊!」

愁雲滿面的將領們看到這兩人還有空打鬧,心裡到底沒那麼慌了。兩位王爺都不懼,他們又有何懼。

「王爺,不好了,瓦剌大軍又來了!」一個士兵慌慌張張地跑來說道。

朱翊深和朱載厚停下來,同時望城牆上走去,其它將領跟在後面。從城牆上看,城下密密麻麻的黑點正組成了聚星的方陣,正往城門這裡逼近。明明是一支如此龐大的隊伍,移動時卻沒有什麼雜響。縱然隔了不算近的距離,但站在戰車上那個長著一雙鷹眼,留著絡腮鬍子,氣勢壓人的蒙古漢子,還是吸引了城牆上眾人的注意。

朱翊深出使瓦剌的時候,跟此人有過數面之緣,當時就記住了他的名字——昂達。朱載厚卻是將他與記憶中某個人重合在了一起,一時想不起那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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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達站在戰車上,抬頭與城牆上的朱翊深對視,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而他身後的囚車上,平國公徐鄺赫然在內。

「晉王,我昂達敬你是條漢子!不過你那些殘兵衰將,還是不要負隅頑抗了,趕緊投降了吧。我免你不死。」昂達大聲吼道,聲音直傳到城牆之上。他的漢語說得非常好,彷彿就生在中原一樣。

朱載厚猛然記起,當年歸義王身邊有一個少年,眼睛十分銳利,不愛說話。看見人欺負自己,只會如一頭狼一樣撲過去猛咬。難道這個就是當年的男孩?他處心積慮這麼久,要的不僅僅是瓦剌的可汗之位,還要為歸義王報仇?

徐鄺十分狼狽,蓬頭垢面,連聲音都發不出。就因為他無論如何都不肯說出邊境佈防圖,昂達也對他失去耐xin,將他當做牛馬一樣羞辱。這次更親自帶來戰場,想讓朱翊深看看負隅頑抗的下場。

朱翊深儘量穩住呼吸,他原以為瓦剌下午剛發動襲擊,怎麼也要等幾日,沒想到昂達卻絲毫不再給他們喘息的機會。他閉了閉眼睛,決然地說道:「皇叔,我在這裡頂著,你帶其它人先走吧。開平衛守不住了。」

「廢話!要留一起留,我不會把你丟下。」朱載厚努力尋找著瓦剌軍隊陣型的破綻,但在平原之上騎兵本就所向披靡,加上訓練有素,人數眾多,他們這一戰勝算為零。

「投降,我饒你們不死!」昂達繼續喊道,他的騎兵跟著助威:「投降!投降!饒你們不死!饒你們不死!」他們聲勢浩大,音浪直衝雲霄,震動大地。

太陽已經沉到了地平線以下,天邊只餘一抹殘照。

「瓦剌聽著,我朱翊深只可戰死,絕不投降!」朱翊深也用盡全力地回喊道。

城牆上的將士都被他鼓舞,連日來同生共死,彼此之間早就有了默契,齊聲喊道:「寧願戰死,絕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