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雪中送炭(一)

發佈時間: 2023-05-19 06: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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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裳椿苑

 “娘娘,您的書法又精進了。”從書案上拿起主子寫好放到一邊的字,碧兒不禁讚歎道。

 “不過是閒時無聊練練罷了,哪來的什麼風骨,你這丫頭,慣是會逗本宮開心。”微微一笑,如清風劃碧岸,女子帶着盈盈惹人親近的氣質,輕輕蘸了兩下濃墨,復又開始落筆於宣旨。

 “娘娘,聚福軒的奴婢求見。”門外小太監稟報。

 見娘娘點頭,旁邊站着的碧兒便揚聲道,“讓她進來吧。”

 “德妃娘娘萬福金安。”見那侍女行禮,德妃擡頭,頷首讓她平身,略蹙眉一瞬道:“你不在聚福宮伺候你家小主,來這裏作何?”

 一身桃紅婢宮裝的彩雲先是恭敬的行了一個謝禮,而後才道:“回稟娘娘,我家小主有事相告,但無奈身懷龍嗣,不便前來,所以特地讓奴婢前來傳話,還望娘娘贖罪。”

 “原是如此。”點點頭,把手上寫好的字遞給身側的碧兒,珍珠耳墜隨着她的動作微微搖曳,點亮了那溫婉和煦的容顏:“本宮理解,懷着雙身子,自是不便勞累,何來怪罪?你便說就是。”

 “多謝娘娘。”再度行了一個禮後,偷瞥一眼又開始練字的德妃,彩雲纔開口道:“小主讓奴婢轉告娘娘,太子妃因私自出宮遭人挑撥,被皇上責罰,免去了太醫院醫女的官職,閉門思過。”

 落筆的手一頓,最後一筆的“橫”斷了一邊,德妃看着缺了一角的“正”字,秀眉輕輕的顰了起來。“是因什麼由頭被皇上責罰的?”

 “回稟娘娘,聽說是爲了救治在京郊不慎染了時疫的驃騎大將軍,貿然出宮,才被別人抓到了由頭。”彩雲如實回答。

 “本宮知曉了。”微微頷首,德妃溫婉秀麗的臉上到沒有出現別的什麼情緒,只道:“你回去告訴你們家小主,就說本宮知曉了。”

 “是,奴婢告退。”躬身應是後,彩雲便行禮告退了。

 待那宮婢出了屋子,旁側的碧兒上前一步,接過那染了墨汁的狼毫,在旁邊的流雲翠竹硯臺內慢慢清洗,道:“主子,芯貴嬪傳此言到底是何意?”

 搖了搖頭,珍珠步搖叮啷作響,眸光中乍起一片波瀾,德妃有些不安道:“你去打聽一下,皇上此時在誰那裏。”

 “是,碧兒這就去。”把清洗乾淨的狼毫擺放好,碧綠宮裝的碧兒便出去打聽了。

 一聲嘆息在百鳥朝鳳的雕花案几上響起,又復於平靜。

 上書房。

 “德妃娘娘金安。”安泰打了個千兒行禮後,嘴角稍微露出點溫和笑意,道:“娘娘今日怎的有閒情出來了?”

 微微笑了笑,德妃頓了頓,才低聲開口道:“公公,聽說太子妃被罷職……”

 一聽德妃說這個,安泰左右看看,止住了德妃未說完的話,道:“娘娘,可否跟奴才借一步說話?”

 見安泰一副緊張的模樣,德妃的心終究還是吊了起來,有些凝重的頷首,旋及跟着安泰走到了一側,而後便聽到了安泰開口問:“娘娘可是要爲太子妃求情?”

 見到德妃有些遲疑的點頭,安泰壓低了聲音,勸道:“此事兒現下正在風口浪尖上,奴才奉勸娘娘,最好是三思而後行。”話罷,他瞧見德妃依舊不甘心的模樣,又道:“娘娘有所不知,聽說三小姐違逆皇命私自出宮,皇上龍顏大怒,旨意是奴才親口傳的,此時皇上還在氣頭兒上,娘娘頂風而行,實是不妙啊!”

 “多謝公公相告,本宮記在心裏了。”聽安泰這般說,透着些許焦急的明眸染上幾分謝意與爲難,斟酌幾番,德妃纔開口道:“明月此時定是處境艱難,本宮又怎麼未見聖顏便打道回府?總還是要試一試的。勞煩公公了。”

 安泰錯開德妃的禮,無奈的嘆息一聲:“娘娘心情溫良敦厚,罷了,奴才便爲娘娘稟報一聲。”說罷便打了個千兒,躬身進入了大殿。

 而此時,殿中龍顏正悅。

 安泰視線劃過那正爲皇上剝葡萄的婉貴人,恭敬地打着千兒行禮,待皇上擡手,纔出聲道,“皇上,德妃娘娘求見。”

 “德妃?”含住放到脣邊的葡萄,舌尖有意無意的劃過那銜着葡萄的纖纖玉指,惹得妖嬈動人的佳人一陣嬌笑,皇上漫不經心的道:“所爲何事?”

 恭敬地垂着頭,一絲微風劃過,浮塵盪漾了安泰腰間的飛魚流蘇,略微遲疑,安泰便開口道:“回皇上,好像是爲了太子妃之事而來。”

 “她倒是好心。”皇上猶帶着幾分愉悅的臉色沉下,一揮手,對跪在地上待命的安泰道,“不見。”

 “皇上息怒,德妃姐姐也是一番好意嘛。”美人溫言細語,纖手輕撫着繁雜精緻的九龍飛天前襟,爲皇上順氣,道:“妾身也求求皇上,就饒恕了妹妹這一次吧,妹妹年紀小,難免犯錯……”

 “一番小事就亂了陣腳,何談以後?”直起了身子,腰間的龍紋玉墜隨着他的動作發出清越的聲響,在此刻聽來卻是有幾分雜亂,而後,垂頭俯於地的安泰便聽到頭頂上那猶帶微怒的威嚴聲線不悅道:“退下。”

 “是。”見安泰領命而去,上官蓮葉的臉上的得意一閃即逝,上前走到皇上身邊,嬌嗔道:“皇上息怒,當心您的身子……”

 “如何?”見安泰一出來,德妃便上前詢問,換來的卻是安泰的一聲嘆息,道:“娘娘,不是奴才不幫您,而是……唉,奴才盡力了,娘娘還是回宮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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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本宮曉得了。”垂下了頭,德妃在擡起頭時,已換上一副笑臉,只是那笑實在牽強道:“多謝公公了。”

 “娘娘也不要太過難過,如今時疫橫行,太子妃此次被免去官職,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待過些日子,皇上氣消了,您再去求求情,皇上許就應了。”見德妃娘娘黯然神傷的模樣,安泰有些過意不去地安慰道。

 正待說些什麼,便聽到上書房內傳來悠揚靡麗的輕歌,德妃一愣,旋及脫口而出問道:“公公,這是……?”

 “倒是奴才忘了說,婉貴人此時正在上書房內陪着皇上。”手裏請捻着浮塵長執上的一顆裝飾用的魚紋翡翠,狀似無意的道。

 明眸中劃過一抹沉思,點了點頭,德妃謝過安泰,碧兒上前一步,扶過德妃,走下了漢白玉的臺階,安泰看着德妃一行人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

 一出了鑾正殿的宮門,德妃就停下了步子,對身側的碧兒壓低聲音道:“你去傳話,讓許昭今晚來本宮宮中一趟。”

 “是,娘娘。”恭敬地行了一個禮,碧兒送過德妃後,往相反的方向行去。

 夜深沉,裳椿苑內樹影婆娑,清風徐來,沙沙作響。

 殿內,碧兒瞧着走來走去額頭上都走出細汗的德妃,終是開口勸道:“娘娘,您不要太過着急,許昭聰明機敏,不會出現什麼亂子的。”

 隨着碧兒的攙扶坐下,德妃溫婉秀麗的臉上卻還是忍不住的凝重,德妃耳側的珍珠耳墜似乎都稍稍失色:“如今緊要關頭,本宮實不想再出什麼差錯,可是天色都這麼晚了……”

 說到這裏,便聽到屋外的小太監壓低的聲音傳來,德妃臉上閃過幾分喜意,映的那旁邊的燭火輕跳,急忙揮手,碧兒點點頭,引人進來。

 “德妃娘娘萬福金安。”麻利兒的打了一個千兒,還未待許昭跪下,便聽到德妃有些急切的開口:“這個時候還講究什麼虛禮,快快起來。”

 “謝娘娘。”道了一聲謝,許昭便直立在那裏,恭候着德妃娘娘的差遣。

 “明月被免去太醫院醫女的事情想必你已經知曉,本宮今日傳你前來,不是因爲別的,正是因爲此事。”一個眼神過去,碧兒點點頭,順勢把手上的東西遞了過去。

 許昭有些好奇的一看,竟是一些珠寶首飾,有些驚愕的擡頭,便見那溫婉如海棠的女子復又開口道:“你且拿着,現如今,想必明月的處境定是艱難,京郊軍營裏,她一個女兒家,自是諸多不便的,這些銀兩,能給她救救急也是好的。”

 眼中複雜神色閃過,許昭張了幾次嘴,都沒有說出聲來,到最後,只是似誇似嘆的道,“娘娘實是有心了。”

 自古以來,從來都是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難,德妃娘娘往日裏與太子妃交情不淺,也是能在她處境艱難裏爲數不多真心相幫的人。

 搖搖首,對於許昭的感嘆,德妃只是輕輕的一嘆,那嘆息恍若旁邊微開的夜曇,一瞬即逝道:“本宮無能,能幫得上的,也便只有這些邊角的綿薄之力了。”

 “娘娘謙虛了。”許昭恭謹行禮道,宮中這等心善的主子實在不多。

 “你去吧,路上當心。”德妃轉身對旁側的碧兒道:“碧兒,你去送送許昭。”

 “多謝娘娘恩典。”恭敬地打千兒,磕了一個響頭,許昭便隨在碧兒身後,往外走去。

 從裳椿苑出來,許昭便一路向南門而去,暗夜中,快速的劃過在夜中沉靜下來的奢華,像一個不易發現的影,直到接近宮門,才慢下速度,與普通宮人並無二致的慢慢向宮門走去。

 “軍爺,通融則個。”衝那守門討好的一笑,許昭手上的一錠銀子順勢塞進了那守門的官兵頭領懷中。

 隨意的拋了拋,那官兵眼中透出些許不滿意,嘴上更是毫不留情的罵罵咧咧道:“就這麼點兒銀子,還不夠哥兒幾個喝一口茶水的,這是打發乞討兒的呢?”

 “奴才哪敢?”冤枉的回了一句,許昭那略帶清秀的臉上滿是委屈,道:“咱宮裏的這些個做奴才的,那自是幫各個主子排憂解難,我們家這位啊……唉,不說也罷,不說也罷。”

 說罷他便低頭,佯裝抽噎的用袖子揉了揉眼,再擡起頭來,眼中盡是血絲,好似哭過般道:“奴才一直敬佩的便是軍爺這等七尺男兒,奈何……還請您行了方便了,也讓奴才少收些皮肉之苦了。”說着,擋住視角,又悄悄的往那頭領袖子裏塞下一錠銀子。

 “罷了罷了,看你小子可憐,大爺就當發善心了。”不動聲色的把那錠銀子塞進袖中暗袋裏,不耐煩的揮手,大聲道:“給他開門。”

 厚重的宮門應聲而開,發出長長的一聲吱呀聲響,衝那頭領討好的一笑,許昭垂着頭,走過宮門的那道長長的甬道,待聽到宮門沉重的閉合聲,才轉過頭,望着那高大華麗的紅漆宮門,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