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沒有星星的夜晚,有你

發佈時間: 2024-03-05 13:3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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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有劈裡啪啦的鞭炮聲響起,硝煙彌漫在半空之中,林欣瑤微微一吸,便能聞到空氣中濃重的火藥味。

天空是暗的,但地面是亮的。道路兩側的路燈照射著淡黃色的光,燈柱上則有燈籠圖案的紅色燈條。燈下遍布低矮的綠化灌木,這些灌木雖然已經因嚴冬而枯萎,只剩光禿禿的枝乾,但枝乾上卻纏繞有五顏六色的彩色小燈,它們閃爍著或黃色、或紅色、或綠色的光,從遠處看去,直覺進入了一片迷離的光彩世界,美妙絕倫。

張昀和林欣瑤便在這一片七彩中往前走,一直沒有說話。

“你叫我出來,有什麽話要說嗎?”終於,張昀打破了沉默。

“嗯……我之前睡覺的時候,你接了我爸爸的電話,對吧?”林欣瑤猶豫了一下,問道。

張昀點點頭,道:“總不能讓叔叔擔心你吧?”

“那你們都說了什麽?我爸爸他……有沒有說一些過分的話?”林欣瑤有些緊張地問。

這是害怕你爸爸直接轉帳五百萬讓我離開你嗎?

張昀聽到林欣瑤的問題,不禁感覺有些好笑。

然後他一不小心就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林欣瑤蹙眉問。

“沒沒沒,沒笑。”張昀趕緊正色道,“我就是問候了一下叔叔的健康,然後叔叔鼓勵了我一下我的工作。”

“就……這樣?”林欣瑤狐疑道。

“就這樣。”

“沒說其他的事?”

“你想我們說什麽?你總不會以為叔叔會說給我五百萬,讓我離你遠點兒吧?”張昀很是輕松地說著。

和林光耀說的那些話,自然沒必要讓林欣瑤聽見。張昀做出的承諾,只需要他努力完成就行了。

“呸!你也值五百萬?”林欣瑤不禁呸道。

“你值五百萬啊!”張昀笑道。

“那倒也是……”林欣瑤承認了。她又問,“然後呢,沒再說什麽別的?”

“倒是順便說了一下你的事。”張昀看了林欣瑤一眼。

林欣瑤頓時又緊張起來:“我的什麽事?”

“我跟叔叔說,你當演員是因為你喜歡,勸他不要阻止你。”

“然後呢?”

“然後叔叔說我是詭辯。”張昀如實說道。

林欣瑤一下子就笑了出來:“你確實挺能扯淡的。”

“哎,這種詞語在你嘴裡說出來,很毀人設的好不?”張昀吐槽道。

得知林光耀和張昀並沒有如想象般吵起來,林欣瑤心裡頓時輕松了不少。她邁著輕快地步伐,快速超過張昀,往前蹦躂去。

一邊蹦躂,一邊說道:“我就是我,我想說啥就說啥,別人眼中的人設,跟我有什麽關系?”

“很好,你已經領悟到當一名大明星的真諦了。”張昀誇讚著,腳下也加快速度,緊跟著林欣瑤。

兩人經過這一番交談,心情已變得歡快起來。一路向北,飛快地穿過幾條街道,聽聞了無數次二踢腳、掛鞭的爆炸聲音,以及孩子們嬉鬧,放小地雷的聲音後,兩人來到了一座不算長的長橋前。

這橋沒有名字,只是因為橋下有一條流淌的溪流,故此新泰人將其稱之為“溪橋”。

在溪橋的東北側,立著一株孤零零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古樹。張昀並不是什麽植物學家,並不知道那樹叫什麽名字,是什麽品種,他只知道,自他有記憶起,這棵樹便立在橋邊,從來沒移動過——能移動才真是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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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十余年前,這棵樹也並不孤獨。那時候緊挨著這棵樹,仍有數十座破舊的平房,張昀家裡有一個親戚,就住在這棵樹旁。張昀依稀還記得小時候串門,他曾在平房與平房形成的窄小走廊間穿梭,若是晚上,那窄窄的長廊便會多幾分恐怖。

不過現在都沒有了。街道的擴建、地產的開發,讓平房盡皆成為過去。親戚家分到了兩套回遷樓,早就成了在新泰來說屬實不錯的本地中產。

只剩下這棵樹,因為年頭過於久遠,外加一些迷信的因素,仍然矗立在這裡,成了新泰的一個標志。

此時,這棵古老的樹上掛滿了金黃色的豎直燈管,那些燈管密集匯聚,盡皆向下延伸,遠遠看去,真如許多人牆紙上的許願樹一般美麗而夢幻。

這夢一般的場景猛然間進入張昀和林欣瑤的眼簾,已然習慣了的張昀卻沒多少感覺,林欣瑤卻眼前一亮:“那棵樹好漂亮啊!”

“那棵樹的年紀比你和我加一塊兒都大。”張昀對林欣瑤說道。

“那這棵樹一定很有靈xin了吧?”林欣瑤睜大眼睛,眼神中充滿了驚奇。

“有沒有靈xin不知道,不過很多人喜歡往上面掛紅繩。”張昀說道,“可惜咱們沒有紅繩,要不也可以綁上一根。”

“不要緊的,我們拍照就行了!”林欣瑤提議道。

張昀自然無不應允。兩人隨即走到大樹近前,林欣瑤掏出手機,讓張昀擺一個pose。

作為一個沒什麽拍照經驗的男人,張昀理所當然地伸手比劃了一個“耶”。

“好!”林欣瑤拍了一張,複又道,“換個姿勢!”

張昀想了想,便縮回食指中指,彈出大拇指,比劃了一個李瓜皮經典動作“讚”。

“啊~你的姿勢好土啊。”林欣瑤拍完照,埋怨道。

“姿勢土一些沒關系,只要長得帥就行了。”張昀笑道。

林欣瑤吐了吐舌頭:“不要臉。”

“我只是實話實說。”張昀無辜道。

“咱們接下來去哪兒啊?”林欣瑤無視了張昀的無辜,轉而問道。

“這個嘛……”

張昀心想,不是你叫我出來的嗎?怎麽現在又問我去哪?

但這話他自然不會說出口。張昀環顧四周,目光忽然落到溪橋下漆黑的河面上。

“我們去打出溜滑吧!”張昀指著橋下,提議道。

“這個河還能下去?”

“當然能下去,這裡可是新泰非常受歡迎的一個地方,我高一的時候,總是來這兒滑冰。”張昀說話間,已經領著林欣瑤找到走下河堤的台階,直接來到了河邊。

橋下漆黑一片,張昀打開手機的手電筒,白色的光照亮了一大片河面。河面上雪光粼粼,張昀伸腳試了一下,上面的積雪幾乎沒過腳踝。

他愣在原地,歎了口氣。

林欣瑤關切問道:“怎麽了?”

“走吧,打不了出溜滑了。”張昀遺憾地道,“我記得我高一的時候,這裡的雪根本存不下,一下雪就會有人將河面清理出來,做成一個天然的溜冰場。當時只需要花五塊錢,就能租一個冰爬犁在上面玩。沒想到這才幾年啊,雪都沒人清了。”

這大概是時代變遷的結果,手機時代,誰還會在冷風中玩這種無聊的遊戲呢?

林欣瑤深深看了張昀一眼,忽然笑道:“滑不了冰,我們可以打雪仗啊!這麽厚的雪,在京城可不容易看見!”

說著話,林欣瑤彎腰就抓起一團散碎的雪,打在了張昀厚厚的羽絨服上。

“嘿!你敢跟我這個東北人玩打雪仗?瘋啦?”張昀寵溺地笑了笑,立刻也抓起雪來,反擊林欣瑤。

雪仗一打起來,兩個人可就停不下來了。盡管這雪並不能攥成雪球,盡管河面上黑漆漆的,兩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卻仍然撒歡地玩了起來。

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尖叫聲、笑聲、追擊聲片刻不停,此起彼伏。

也不知玩了多長時間,張昀和林欣瑤的蘋果手機相繼被凍得一絲一毫的電量都沒有了。

兩人累得氣喘籲籲,乾脆並排躺在厚實的雪面上休息。

“好過癮啊!”林欣瑤喘著粗氣,笑著說道。

“我也好多年沒打過雪仗了。”張昀同樣笑道。

“你們東北孩子的冬天一定超級快樂!”林欣瑤羨慕道。

“現在不知道,我小時候確實非常快樂。”張昀回憶著,“我小時候住在村子裡,四面八方全是山。一到冬天的時候,我們這幫孩子就會上山打爬犁(雪橇)。從山頂順著大人砍柴壓出來的雪道,一下子衝下來,老刺激了!有時候速度太快刹不住車,那就很可能衝進兩邊的壕溝,溝裡全是雪,人一進去就沒影。有些特別點兒背的,還可能撞到樹上,半天不敢動彈……”

“這麽危險啊?”林欣瑤驚道。

“好像是有點危險,不過小時候也沒人在意,危不危險的,這麽多年也沒見出過什麽大事兒。”張昀說道。

“那你有沒有撞過樹?”林欣瑤問。

張昀嗤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當時可是村裡打爬犁打得最好的!”

“這樣啊……”林欣瑤若有所思,猛然問道,“阿姨不是說,你小時候很少和別的小孩玩嗎?”

“呃這個……”張昀被林欣瑤這句話弄得語塞了。

林欣瑤見張昀這副吃癟的樣子, 嘻嘻笑了起來。

“我知道,夢裡,在夢裡打爬犁打得最好。”林欣瑤幫張昀想到了答案。

“夢裡,確實是在夢裡。”張昀點頭承認。

說完這句話,張昀和林欣瑤非常默契地同時沉默了下來。

聲音一消失,天地的冷酷無情和冬天的萬籟俱寂便撲面壓了下來,遠處雖有炮仗鳴響,進入耳中卻變得虛無縹緲,整片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黑暗和寂寥。

倘若是一個人,興許便會生出孤獨感,淒涼感,感受到天地無情的冷漠。

而若是兩個人,且是兩個互有愛意的人,那麽哪怕天地再如何冷漠,也驅散不掉彼此間的熱。

林欣瑤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身邊張昀的存在,所以她十分安心。

躺在雪地裡,眼睛直直看著天空。

就那麽看了好一會兒。

可惜城市的夜,天上看不到幾顆星星。

有些無聊。

林欣瑤想著,喊了一聲:“張昀!”

“嗯?”張昀答應道。

“你在幹嘛?”林欣瑤問。

“看星星。”張昀答。

“好看嗎?”林欣瑤又問。

“好看啊,超級好看。”張昀又答。

“我也在看星星,為什麽我什麽也看不到?”林欣瑤納悶道。

“天上本來也沒有星星。”張昀道。

“那你怎麽說好看?”林欣瑤疑惑。

“因為好看的,是你啊。”張昀道。

聽到這句話,林欣瑤怦然心動,她輕輕回過頭,便對上了張昀明亮的雙眸。